岭南的春天总是很潮湿,尚未到清明时节就雨纷纷,这几天都是阴雨连绵的日子,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,天地共一色。总觉得这样的雨太过于温柔,太过于缠绵了。陷入其中太久,总觉得有一股忧郁与悲凉的气息如牢笼般围住自己,倒不如夏雨来得痛快淋漓。可是欢喜也好,讨厌讨厌也罢,每年都要在这充满惆怅气息的灰蒙里走过。
外面依然飘着细细的雨丝,比线还细,又是稀稀疏疏地散在空中,即使是置身其中也没有什么感觉,即使有那也不过是比微风还要轻的感觉罢了。在室内闷了好几天,现在正好出去走走,于是我什么也没带就走进了这个灰蒙的细雨交织的世界,漫无目的地朝着少人或无人的地方走,我很喜欢独自漫步,尤其是在无人的地方。因为这样可以享受一个自我的世界,可以什么都想,亦可以什么都不想,抛却红尘的一切喧嚣与扰攘,感受一份宁静与虚无,卸去了一身的尘埃后轻松地回到尘世中继续赶路。
不知不觉中,我已踏在了一片草地上,烟雨迷蒙,草色青青,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,放眼望去,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轮廓,如梦幻一般。思绪纷飞,不知不觉间搅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,此景早已经历过无数次,只是被岁月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罢了。
许多年前的几个春天,一样的烟雨迷蒙,草色青青,一样的行人稀少,雨中漫步。只不过是人与心境不一样罢了。那时的我与影子一起踏在湿湿的野草地上,所谓影子并非光学上的影子,她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。我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在学校以及在来回的路上都是形影不离,无论我们身边的朋友怎么变换,我们却从未分开过,虽然彼此间有时闹点不愉快,因此我们互相戏称为自己的影子。雨天时我们两个像野丫头般抛开伞,时不时你追我我赶你,但更多的时候是慢慢地走在乡间的野草地上,手揽着对方的肩,肆无忌惮地说着学校的人与事,有时又抱怨老师留那么多的作业,然后发泄般地骂了几句不痒不痛的话之后,我们又哈哈大笑,我们的笑声在乡间田野里久久回荡。偶尔我们也会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,分一半给对方,然后慢慢地品味人间美味。想到这些快乐时光,我忍不住笑了一下,笑我们当时的天真与幼稚,亦笑我们当时的无忧与快乐。但很快,我再也笑不出来了,欢乐被惆怅与悲伤取代,因为我与影子已有四年未见面了。
中考过后,影子与我选择了不同的道路,从此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越走越远。
她南下深圳打工,我则继续求学。犹记得分别前的那一天,中学毕业了,她骑着自行车,我则愉快地坐在后座,享受着鸟出樊笼的愉悦。回来途中,老天不作美,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,无奈之下她只好推着自行车走,我撑伞给我们支起一片小小的晴空,我们一路上又开始天南地北地聊,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,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完了八公里的路,又到了分别的岔路口,她把自行车推给我,我把伞递给她,她却把伞推回来说:“我很快就到了,你家还有几分钟的距离,你拿着吧,别淋湿感冒,再见!”然后冲我笑笑就跑进雨中。
谁知再见却是不再相见。
第二天我去影子的家里还伞的时候,却得知影子的表嫂来电让影子去深圳,影子天亮后就搭上到深圳的班车了。我一惊,伞差点从手里滑落,不敢亦不愿影子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去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,而我居然来不及与她告别。回来的路上我不停地安慰自己过年期间还会见能相见,反正我与她家不过是十分钟的距离。
可是世界很多事总不在我们的预期当中,再美的友谊再深的情总会在时间里慢慢流逝、变淡直到淡到不见几乎没有痕迹。
忙碌而紧张的高中生活让我我无暇回味与继续这份友谊,而她忙于工作又有了新的朋友,后来又有了男朋友忙着谈恋爱去了根本无暇顾及我,没有护理的友谊之花渐渐凋谢然后枯萎,我们却浑然不知。
高一寒假,令我期待的春节来了,但是我为此期待的影子却没有回家;高二寒假她终于回来了,但是除夕回来初二就走了,没有我们叙旧的时间;高三寒假她回来了六天,我忙于书山题海之间,她亦不想来打扰我,尽管我们都很想却又怕见到对方。去年十一,仅比我大一岁的她披上了白纱裙走进了红字毯,很多小学同学都喝了喜酒,而伴了她六年的影子——我那时却与新同学在这个旅游城市的景点玩得不亦乐乎,甚至不知此事。想着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,不由想起一句诗:“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”。
错过一时或许永远错过了,原以为我们是身与影,永远密不可分,谁知我们只是两条相交线,偶然遇上结一段尘缘,然后各奔东西,越走越远。
我停了下来,伸手去接那细细的雨丝,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情景,我好想握住那飘飞的雨丝,但过了很久我的手只是点点的湿润,我知道自己握不住它们,就像我留不住我与影子那份纯纯的深厚的友谊。
丝丝春雨依旧,可是影子你身在何方?此生我们能否再次一起雨中漫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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